一年里有这样的一次回乡
就能压住过日子的惊慌,
说不清楚是为什么,或者说,
这就是情绪里的“故乡”回馈我的踏实。
一
山神凹村没有瓦屋,清一色石砌窑洞。
在半坡圪梁凹里,零零散散的窑洞错落有致铺排开,有住在山圪崂里的,有凸显在土堆堆上的,有些是独门独院,有些是几户一起。眼面处,码在崖畔上的柴禾垛子搭晒着这家人的衣裳铺盖,便知道那里是藏着人家。
我的祖先最早挑着担子沿着枣岭进入,在大凹沟的山顶看见了一座小庙,把脚踪停在了庙门口。庙叫山神庙,石砌的山神庙门上刻着一副联子:
“三教九流无二理,殊途同归总一心。”
由庙豁口处往山下望,有一条小河,滔滔涌涌蜿蜒远去。水让人生根,让人浑身热气腾腾,有了水,还有什么日子活不出来呢。有河水的地方适合人住,他们决定在此处凹下去的地方落户。
一时想不出好名字来,就叫了山神凹。
山神庙是山神凹人的太阳,山神凹的历史,不管谁来,来到山神凹居住必得拜山神庙。
生死轮回的车轮常转不休,人世间的苦难水深火热,外面的世界看似离山神凹很远,不与山神凹发生直接关联,可山神凹人很愿意和外面的世界有所勾连。
我很小的时候记得每户窑洞的门头上都有一个木匣子,是有线广播,一早一晚,小喇叭开始广播,外面的形式是啥样子,小喇叭打开一下就进入了山神凹人的耳朵眼里。那年月的山神凹人不算计、不动脑筋、不思前顾后,更不虚情假意,他们认为人活着的样子就该是这样:过日子不防人。
现在想想,是没办法防人,山神凹只有五户人家,抬头低头,实在是没办法防,勾连起来都是远亲。
抚今追昔,一笑复一叹,笑的是,曾经的日子历历在目,那些知足的日子,人人一副无知样,也许,唯有无知,才能知足,因为,所知者少,其欲也小。欲小则易乐,足则乐。
叹的是,山神凹走到现在没人了,土窑变成了土堆,从自然回归到自然,像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,人的痕迹只剩下了石碾子、石磨、石牛槽、石板地等硬家伙还在。我偶尔回去坐在半坡上望一望,信马由缰想想曾经的一些活灵活现的场景,一些艳阳天,然后伤感一阵子起身周边走走就回城了。一年里有这样的一次回乡就能压住过日子的惊慌,说不清楚是为什么,或者说,这就是情绪里的“故乡”回馈我的踏实。